沒能成為的海

《 And when I start my new life I won't touch the ground,

   I'm gonna try hard this time not to touch the ground?

   ...it's by the sea we'll breed

   ...into the sea we'll bleed...  》

                                                    ---By the Sea

「她」告訴我，她想有間靠海的房間。

我問她，是哪一種海呢？她看著我微微地笑了，輕輕地搖著短髮，我知道她也不清楚，只要她搖曳著頭髮的時候，我就知道，每一個無從解釋的問題都是。

「你知道….我每一次聽Suede的by the sea我都會哭嗎？」，在落地窗之下的她，背著光，沐浴在晨間的陽光下，她這麼說。

我看不清她的臉，只看見光線從她的髮絲透了過來，映入我的眼睛裡，散發著一絲純潔的白，像是情人的白襯衫般。

逆光的霓虹之後，仿佛能看見她閃爍的雙眼，渴望我捧著她，用舌尖親觸她的眼球，給予最多的愛。可是我逃避，丟了無關緊要的字句回復，拒絕著熱切的眼神，把關愛留給窗後的大雨。

四月的天氣一直都複雜的像是巴黎的地下道，還沒摸清，就踏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在雲的後面被染成墨色的陽光，貪婪的吞噬窗內的世界。已經看不清她的髮絲了，唯有嬌小的側臉在閃耀，好像聽見下雨的聲音，滴答滴答的細數時光。

她說她被雨水淋濕了臉頰，像我借了胸膛，她冷，需要溫暖還有把臉頰弄乾。我抱著她，側臉貼合著我的胸部，心跳動的聲音隔著她的皮膚，拍打得更大力，像是冬季的暖爐，鬧哄哄的頻率，傳遞到了她的全身。

胸膛卻像是一片汪洋，越來越濕潤，我不知道，雨水是如何穿透窗，吹打著風雨而入的。整個空間，唯有模糊的光線在雨水的細絲中搖晃，她顫抖著，就像風雨中的傀儡，細小的身軀被透明的線給擺布，任由暴風雨玩弄。

必須確認窗戶是否關緊，我想先起身去查看，為什麼屋內也被雨水侵襲呢？下雨的聲音，還有溼透的襯衫，似乎我們都在室外。她抱著更緊，要我不要離開，肌膚冰冷的如同手術台上散發冷光的工具。

「如果成為魚，是不是就不會冷了？也不擔心下雨了呢？」

她突然抬起頭，看著我，就算在漆黑之中，我也能看見她宛如萬花筒般的眼珠，咖啡色的瞳孔中，灑落星辰，是神允許它們在其中閃亮的吧？每一次看著它們，都屏息著，只要看得入神，我也會被捲入其中，成為繁星中的一份子，在瞳孔中閃耀嗎？

而這個問題來得好快，漆黑的房間，每一處都是我能逃避的陰影，卻偌大的不知該逃往何方，被抓緊的手臂還有貼合著胸口的心跳，都是阻擋逃生門的鎖，我沒有鑰匙，沒能逃離。

低著頭看著黑夜中的星辰，而非仰望，還是第一次呢…..，那種渴望回應的熱切，瀰漫著視線之間，聽不見暖爐的聲音也沒有窗外風雨，像是宇宙般漆黑，無聲，卻沉穩的沿著軌道旋轉。

「如果你成為了魚，那我也是嗎？」

烏雲遮蔽了所有的光，再也看不見她，可是我知道她盯著我許久，對我說。

「你不會是魚，你當海好不好？」

可以成為海嗎？憑這樣的人，可以化為大洋，擁抱著她；使她棲身，如果我可以，我多麼願意呢！但是我蹉跎著、猶豫著、苦惱著。我能在她的魚鰭上施點魔法，幫助她自在悠遊嗎？

在深不見底的海水之中，地心漂浮而出的氣泡，是她的夢，躡手躡腳的裝進未來，海在澎湃的推擠，拍打並且對折，像是一張被緊握千次的衛生紙，皺得像過度操勞的老人面孔。那些細微的皺褶擠壓著裝有夢的泡泡，把它們切得更為細小更細緻的泡沫，每一次的切割都把夢想磨的更碎更遙遠，就像洗臉的綿密氣泡般，哪怕多一次的拍打，就會消失在汪洋之中。

「我不能成為你的海，我甚至無法成為魚。」

「恩….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呢」

「抱歉..」

「別說抱歉了，魚是聽不懂人話的」

被抱緊的手臂失去了原先甜膩的壓力，依靠著的臉頰也離開了胸膛。我想低下頭，希望能看見她，我知道她要離去了。想說些什麼和她道別，可是卻說不出任何話，我不會說魚的語言，在水裡，只能看見從嘴中吐出的氣泡。那之中代表著什麼呢？

她起身往窗下走，一步接著一步是逐漸遠走的聲音，即便漆黑的房間還有大雨磅礡，我卻能看見她，倚靠著窗，回頭看向我，微微的笑。我知道，那是她不解時的笑，笑得勉強，依然選擇微笑。

她嬌小的嘴，緩慢的說著些什麼，那些說出的，都化為一顆一顆泡泡飄盪在我的眼前。

出神的看著她們，透明的球面上，映出了她和我，折色成了七彩的光線，都扭曲成了滑稽的模樣，也許最後一次，能夠在一起，虹光之下，像是回到最初，霓虹色般激情。

「啵~~~~~！」

如電的泡影，在眼前破碎。泡泡後面的她，轉身化為一隻黑的發亮的鯉魚，在夜空中化為一個圈，最後墜入墨般沉靜黑暗的海平面之中。

潮濕的空間，不再需要潮濕機，濕氣的指數像是崩盤的股市，向下跌落。我走向窗戶，再次確認窗戶，關得很緊，甚至能說是密封。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依然亂七八糟的下個不停，烏雲也沒有散去，一直盤旋在我所在的城市上空，而屋內從沒被雨水侵襲。

我現在知道，那不是雨，在臉頰閃爍的是淚，是嚮往流入海洋的淚水。

而我沒能成為妳的海。

kiss me the weather’s fine

kiss me the air is right

kiss me the time is high

kiss me all will be fine

you picked rose by the roadside

street light floats and the sound hazes

in the room your cigarette still burns

meet you down by the ocean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