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海灘,我們是反覆徘迴在岸上的人

刺眼的陽光像是大雨,拍落在城市裡,像是搓揉了幾百次的衛生紙,從手中隨手拋下,易碎的紙花滑落雲層的縫隙,巡遊在樹梢與葉片的一隅,停在人們的頭頂上。而滿是摺痕的太陽,則被切割成一束又一束的光柱,在玻璃帷幕的大樓巡遊。躲避陽光的車流,仿佛逃避問題愚者,躲藏在矮小的陰影裡,創造一個相對簡單的出口,卻總要在下個綠燈時,被迫離開撒下的謊言。


夏天,不會是簡單的逃離能夠告別的事,就和我們每個人的問題一樣。

 

在天空中飛翔的鳥群,是否也一樣在躲避著刺眼的夏天,看著他們在耀眼的城市上空,被漆上金邊,閃耀在眼睛無法聚焦的視線外,半闔的雙眼就是正視問題的代價本身。就算聽得懂鳥語的人,也聽不見遠方轟鳴的鳥啼,電線杆上停留的麻雀用嘲笑般的聲音,嘰嘰喳喳的說著嘲諷的話語,夏天真的爛透了。

習慣散步這件事,本身就和夏天相互牴觸,燦爛散發著金光的夏季,那些美好的意象,穿著短褲露出好身材的女孩、冰涼的氣泡、甚囂塵上的祭典或是音樂祭,還有劃過夜空的花火,這些時常出現在膠捲裡的畫面,都如同過曝的底片,在一片的白光裡潰散。

想必沒有比這更好的藉口不出門了,那些文人騷人詠嘆的夏季,都不真實,看著被陽光曬得通紅的柏油,還有冒著煙的水窪,到底能用什麼矯揉做作的方式去享受呢?


也沒有什麼太過特別的理由,我就是單純的喜歡在街上漫無目地的閒晃罷了。

 


剛退伍的那一年,想把過去沒有參與的活動全部補回來,只要一有時間,我就往LIVE HOUSE跑,那陣子剛好是盛夏,夏夜晚風唱得浪漫,可是我前往場館的時候卻總悶熱的讓人煩躁,趕著下班,遠從基隆搭上前往台北的客運,溼透的襯衫像是透明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見身上的痕跡,在冷氣裡乾了的衣服,在台北街頭奔跑的時候又氾濫起來。就像反覆跳向大海的笨蛋,烤熟了身子後再度沉浸在汪洋之中。

點起那時候青海帶回來的蘭州牌香菸,站在THE WALL或是Revolver外抽著菸,就認為自己離搖滾樂或是更酷的事物近了一點,在被火光點亮的騎樓底下,看著冉冉上升的煙霧,夜空就和我的肺一樣,依然是漆黑一片。左手裡冰涼的啤酒,劃過瓶口流下的液體是殘存的啤酒亦或是凝結的水氣?她在我的虎口堆積成小小的水窪,在顫抖的湖面上,映照著我怎麼樣的面目?

 

那些台上擺弄的樂手,還有高舉雙手婆娑起舞的人群,總讓我想起夜裡月光中浮沉的海岸。彷彿銀白的月光掛在遠方的海面上,慢慢地融化在前方大片的海水上,天邊亮白的乳房劃了洞,一縷一縷的緩緩地流入大海,暈化整片無人的海灘,我們是反覆徘迴在岸上的人,眼裡的淚水在黯淡的乳水裡反覆閃耀,都在等待漲潮來臨,逐漸淹沒在月海。

 

What did you forget or something?

  What did you get? What did you give?

  A part of it was always there

  And I found out on the way

  Out of your heart    

  —SALES getting it on

 

〃我把很多事都放在放在過去了



我還記得《getting it on》前奏從音箱裡漫步下台,忽明忽滅的燈光打在吉他的弦上隱隱的散著光,在恍惚的髮絲間,撥動的和絃,在揮灑的汗水裡,整個THE WALL的啤酒泡泡都盪在空中緩緩地漂浮著。

有部分的我,就遺留在那個悶熱的空間裡,或許不是忘記找到回家的路,就是選擇留在那個時間裡,那個隔著黑色絨布依然滲出光亮的畫面之中。

就是反覆的炙熱,漆黑,放下什麼,拾些什麼,又回到家中。27個夏天裡,生活就這樣反覆的推移,熱浪年複一年的襲來,稱為生活的小島,就似乎逐漸與全球暖化吻合,慘劇般向後退縮,而島上的椰子樹仍舊漫漫長高,每一個炙熱的夏天都會結一兩顆清涼多汁的椰子,在失去之前;在淹沒前夕,還是有好事會發生

 


這個夏天和往常都不太一樣,沒來由的疫情在身邊迴盪,電視銀幕裡吵得面紅耳赤的名嘴,或是每天記者會裡的高官們,真的是吹同樣的冷氣嗎?但是他們確實都像是身陷在夏季裡了。我有了更多的時間能夠散步,我總是在家中來回奔走,踱步於房間與陽台間享受這幾坪裡的生活。

最後臥躺在床上,依靠在窗台上反覆用菸頭點亮夏夜裡黑暗的房間,月落在我眷養的玫瑰上,隨著日子凋零的花辮,在月色裡也顯得潔白無瑕,遠方大樓的燈光總在我失去意識前熄滅,夏天的風會帶上水氣旺盛的潮濕,讓人變得更為柔軟,在被揉爛的菸頭與菸灰都過潮之前,這裡還沒有特別的故事,夏天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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