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ve 落日車神


漆黑的大雨在風裡連結一線,迷濛的雙眼還以為是夢的延續,緩慢切碎的天空的晨曦,在墨水般的暴雨裡逐漸被掩蓋。劇烈衝撞,再潰裂的雨珠,成了大樓天台反覆自殺的亡魂,此起彼落地踏上死亡。破裂的屍首穿過紗窗,沾濕枕間的安寧,沒有美好的事物是不會被打擾,夢總會醒,前方,只有迷離的雙眼還有沾濕的側臉。


我從來沒有看過夢的結局,不論是曲折離奇的夢,或是枯燥乏味的夢境總是在某個環節嘎然而止,最後都是接回平凡的人生。似乎昨夜的夢,就淹沒在黑色的雨之間,流向同樣逐漸甦醒的天際線之外。

而夏季的時序總是變化的很快,逐漸離散的夢,還有磅礡的大雨在夏季的熱流裡昇華,濕潤的柏油路在閃爍,車流踐踏水窪,濺起的水花耀著光,飛向更遠的方向,一次又一次的變得更為渺小。

我很喜歡在這樣的日子散步,幻想著自己踏在殞落的亞特蘭提斯,踏著與平常不同的聲音,小小的礫石磨擦青苔還有雨水,小心別弄髒自己的褲管或是影響他人,卻總是試探自己能在不影響任何人的情況下濺起多大的漣漪。

 

踏著這樣小心翼翼的步伐,沿著筆直的海岸線直行,望著被朝陽烤成銀白的海面,空氣裡,是海緩緩被蒸散的海鹽在鼻腔裡留下記憶,海的味道在風裡迴盪,我要去一個已經不存在的地方,那是我所知,最靠近海的電影院,在反覆輪播的膠捲裡,模仿夢境的魔法就從刺眼的投影打在布幕上,在濕黏的海風還有潮濕炙熱的陽光裡,世界末日的答案就在前方,在影院漆黑的玻璃門後,逃避現實,還能做夢的地方。

基隆的統一戲院,是我高中時最深愛的戲院,全票100元可以看六部電影,你可以像是遊樂園般的享受她不間斷的服務,只要記得在手背上蓋上同行的章,你想來回進出幾次都沒有問題,我總是不厭其煩的享受著廉價的椅背還有夏季渴望的冷氣,沒有什麼比起這種簡單又容易虛耗時光的地方更讓我快樂。在空無一人的戲院裡,只有我和朋友兩個人包場的戲院裡,不同的夢正在輪映。

引擊巨大的幫浦從劇院的音響裡奔馳而出,冷峻的洛杉磯街頭,警笛在大樓間迴響,車胎擦撞應遇而生的熱能,在血氧蓬勃的心臟上成了現實,像是一同踏上亡命天涯的逃離,街邊的路燈在飄逸的視線裡如同星軌,繁星劃破肌膚宛如真空般寒冷,沒有廉價激情的配樂,唯有快速打檔的冷冽,以及擦身的車體碰撞而出的火星,

 

「There's something inside you

It's hard to explain

They're talking about you, boy

But you're still the same」

— Kavinsky -《Nightcall》

 

男人冷酷的臉龐彷彿永遠不曾被看透,在路燈的微光裡,畫面打上一行傭爛的紫色文字,「drvie」。Ryan Gosling在配樂Nightcall裡穿梭在加州成眠的街道上,昏黃的光影穿過玻璃在他的臉上遺留痕跡,光與暗間模糊交界的陰影中,隻身一人的回到孤獨的居所。

這是drive這部電影第一次出現在我的眼球裡,在漆黑的戲院裡,那些合成音與不合時宜的音符把少年的我帶向一個未知的世界,電影發生在燦爛千陽的加州,大衛林區的《穆荷蘭大道》,裡面的大範圍直曝陽光的鏡頭,或許才真正貼近洛杉磯的真實面貌。可是這個發生在洛杉磯卻不像是洛杉磯的城市在哪裡呢?冷清微小的光源在矮小的鏡頭裡,陰影勾勒出疏離感,是Drive中如同夢境般夢幻的原因。我們躲進一個靠海的戲院,躲避宛如加州盛夏的酷暑,在光影裡,找到未知的國度。

 

已婚的女人與一個冰冷的車手,曖昧的關係,這絕對稱得上是俗濫的劇情,當然,Drive也並沒有企圖掩飾劇情簡單的部分。應該說,正是這簡單的劇情,讓他看起來如此特別。當事情往美好的地方發展,你就已經知道他即將面臨墜落,看著升溫的感情以及奮不顧身的背影,你知道悲劇英雄的劇本開幕了,Driver護著Irene推向電梯的邊緣,光線逐漸失焦,偌大的世界,兩人第一次這麼靠近,窄小的電梯裡,如同恍惚飄渺的火燭,最終也會被淹沒在黑暗裡。

 決然一身的一吻,就如同宇宙裡被抽乾的時間,為不留下遺憾,卻因此留下更多遺憾。

這是告別,所以用暴力踩碎了美好的童話故事,沒有其他能夠透露的話語,看著IreneDriver眼裡盡是無辜,電梯裡溫暖的燈光與站在冷色燈管底下顫抖的Irene形成強烈的對比,惶恐顫抖的臉頰,眼裡閃爍的淚水,直至緩慢帶上的電梯門,他們曾編織過的美好都消逝了。

當最後一個鏡頭帶向未知的遠方,Irene敲打著房門,夢就如同留在那扇再也不會敞開的門。戲院剩下冷氣吹送的風聲,在包場的影院裡,我看著紫色的工作人員名單,希望片尾名單不要結束,讓故事繼續漫延。老舊的椅背發出站立難安的聲音,稀薄的霉味從地面暗紅色的地毯中,慢慢稀釋影廳,與反覆播映的膠捲一同斑駁。洛杉磯如鮮血般沾滿鮮紅的日落殞落在紅絲絨般的布幕後,我們如同螻蟻與鼠輩奔走於冰冷的街頭,卻依然仰望著劃過頭頂的車燈,視為星光。

 

那是我過於青澀的觀影體驗,有太多的夢被遺忘,好的、壞的、凍結的、唯一的,或許就像是那些看過的電影,激烈閃爍的光影在視網膜裡成為真實,卻在多年以後只記得片名。走出戲院,回到你的生命,沒有酒吧裡香豔刺激的豔遇,或是寄居在衣櫃裡的怪獸,人生被劃分成一輩子、一年、一個月、一天,在每一個睜開眼的瞬間,就是夢的結局。

這幾年間,每年都反覆會觀看Drive,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開螢幕,嚮往著那天冰冷諾大的影廳。客廳老舊的沙發上,彈性疲乏的彈簧像極那張年久失修的影院座椅,冬季難耐的濕冷也能想起那天的冷氣,在眼底下跳躍的光影還是那天的模樣,多年後的我,早已因為看過很多遍而會為此感到無聊,在漆黑的客廳裡偷偷點起一根菸,望著螢幕發呆,漸漸進入夢鄉。

筆直的火星,逐漸燃盡成為煙灰四散在夢裡,看起來就像是投影機前方,飄渺散著光芒的塵埃,我就坐在那台冷酷的雪佛蘭羚羊裡,前方忽明忽滅的街燈,或許夢一直沒有醒,地平線外昏黃的路燈,就是夢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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